三月的一个上午,在楼下遇到他。我问:“吴先生久违,你好啊?”他说:“车子等着我,有事出去。” 然后拉了拉手,背影匆匆。从此挥别,再也没有回来。三个月后,吴冠中走了,默默地走了。
九旬高龄的吴老,和我同住北京方庄小区古园一区,塔楼南北毗邻。老人喜欢方庄,说这里有人气,旁边就是体育公园。我常常在公园遇到他们老两口,他搀扶着她,缓缓地,一步一步。
我问吴老,记得吗?我们《中国文化报》曾经编发过你的专版,还有你一帧正在写生的大幅照片和年轻时候在凡尔赛宫的一张……吴老说,记得。我说,大标题很醒目:《鲁迅是我的人格老师》!你把绘画和文学相沟通,使人更理解你的绘画也更理解你的散文。
有时在三元钱优惠老人的理发店和他擦肩而过。我们古园一区,有个四人座的“ 福云理发店 ”,优惠老人,原来三元,现在五元。我去理发时,老板娘总会提到吴老,因为他是那里的常客。
邻居们都知道这个很不起眼的小老头是个大画家,却不知道他已经上拍作品达一千九百七十一件(次)。万贯家产吧,却“穷”得布衣素食。老头倔,价值几百、几千万的传世名画一捐就是百多幅,消费却极端平民化。
当理发店的老板娘得知这个老头的画卖到十多亿人民币的时候,她惊呆了。我问过吴老,“有消息称,你的一幅画又拍了四千多万元创下新的纪录……”他不动声色,然后说了句:“这都与我无关。”
吴老脑勤而心静,不大愿意接待访客,大家知趣,尽量不去打扰他。一次,约好去他家说事,踏进家门后我大吃一惊。他的住房同我家一样大小,都是一百零八平米,坚决不肯装修。仍旧是洋灰地板,木制的窗框窗格子,一应的原生态,书房之小,堪比斗室。哎呀,太委屈一个大画家了,然而,他已经习惯了。他的画作就是从这间普普通通的住房走出,进入国际画廊。